红杉美国最新洞察: AI 的 8400 亿美元问题
红杉资本合伙人DavidCahn的最新洞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。Cahn认为,AI已不再是一个“虚拟技术”的故事,而是一场彻底的“物理化革命”。本文将深入探讨Cahn对AI产业的最新分析,包括他对AI物理化的理解、资本泡沫的判断、算力消费的未来以及防务科技的转型。
红杉资本合伙人DavidCahn是当下硅谷最被关注的AI投资人之一,他的判断总是比市场早半步。2023年,他在《AI的2000亿美元问题》中首次提出:算力的真正价值不在制造,而在消费;到了2024年,又在《AI的6000亿美元问题》中计算出——要支撑1500亿美元的GPU投资,全球必须额外创造6000亿美元的新增收入。这组推演一度被视为危言耸听,如今却成为投资人衡量AI产业现实回报的基础公式。
一年后,Cahn重新出现,带着更宏观的思考。他认为,AI已不再是“虚拟技术”的故事,而是一场彻底的“物理化革命”:电力、算力、施工、土地和能源,成了这一轮技术周期最稀缺的资源。“AI世界的货币,不再是美元,而是千兆瓦。”
在最新的20VC播客对话中,他从数据中心谈到资本泡沫,从防务科技讲到年轻人的原生思维。他复盘过去一年全球AI产业的扩张节奏,也描绘泡沫之后的幸存法则。语气克制、逻辑锋利,依旧延续了他那种“把科技当作经济学”来分析的冷静方式。“AI泡沫不可怕,可怕的是没有人在泡沫中进化。”
钢铁与电力:AI的物理化现实
DavidCahn认为,AI产业的真正护城河,已经从算法和模型,转向了“钢铁、电力与施工队”。2024年他曾提出「AI的物理化」这一概念,当时还被视为过于冷门的判断,如今成了产业的主旋律。回顾那一年,资本市场的讨论集中在模型与算力,他却注意到一个更原始的问题——要让这些模型运行,必须先把电接上。
他在节目中回忆,2024年夏天自己就在前线观察到基础设施紧缺的征兆:数据中心的电工被空运到德州,发电机产能被预订到2030年,整个行业都在抢占物理资源。“大家当时都在比拼算力模型,却忘了供电和建设才是第一性问题。”于是他提出:投资人应该从“比特视角”切换到“原子视角”,理解AI背后真实的物理性。
事实验证了这一判断。过去一年,AI产业最大的赢家并非软件公司,而是电力、能源与基建相关企业。Cahn称之为“AI电力交易(AIPowerTrade)”——2025年华尔街最成功的套利,是押注电力成为算力瓶颈。他指出,SamAltman现在谈论的不再是“美元”,而是“吉瓦(Gigawatt)”。这意味着资本的语言正在变化,“AI世界的货币单位,不再是资金,而是功率。”
这种变化也映射到宏观经济层面。GDP原本衡量的是“有形的产出”,而AI的爆发恰好重新点燃了这一部分:建筑工地、钢结构、冷却设备和数据中心用地的投资,都被计入统计口径。“AI的物理化,让美国GDP再次与现实世界挂钩。”这不是软件层面的增长,而是钢铁、混凝土与电缆的增长。
他进一步指出,去年提出的“6000亿美元问题”如今已升级为“8400亿美元问题”。当时他计算:如果英伟达卖出1500亿美元的GPU,就会带来约3000亿美元的数据中心投资,要支撑这笔资本回报,至少需要6000亿美元的营收来覆盖成本。到2025年夏,这个模型已膨胀到8400亿美元。Cahn的关键问题是:“客户的客户是否健康?”也就是说,真正的终端需求是否存在,是否有人为这场算力狂欢买单。
他用一句话概括当前阶段:“2024年我们还在谈规划,2025年铁锹已经下地。”但他也提醒,这一轮建设存在巨大差异。“建得快,反而可能输。”因为当所有人同时开工、同时抢供货商,延迟与成本会迅速上升。Cahn将建设本身视作新周期的护城河——谁能在复杂供应链中抢到设备、拿到许可、按时通电,谁就能在未来算力战争中占得先机。
他认为,投资人和创业者普遍低估了“建造能力”的难度,也低估了其长期价值。“我们以为算法是核心,其实混凝土才是门槛。”在他看来,未来几年内,AI行业的优胜者将不是写代码最快的团队,而是能最快建成并稳定运行数据中心的团队。
泡沫与循环:资本的错配时刻
在谈及市场氛围时,DavidCahn的语气依旧冷静:“是的,我们正处在一个AI泡沫中。”他说,这并非危言耸听,而是事实的延伸。过去一年里,AI已从前沿创新变成全民共识,连最激进的多头——SamAltman、VinodKhosla、JeffBezos——都公开承认市场存在泡沫成分。Cahn借用塔勒布的比喻:“没人能预测建筑哪天会倒,但每个人都能看出它已经开始摇晃。”
他认为,这种“摇晃”来自两个方向:一是循环交易的扩散,二是资本时间错配。2024年底到2025年初,微软和亚马逊仍是AI生态的支柱,它们承担数据中心租约、提前锁定电力容量,相当于接住了“需求的烫手山芋”。但进入2025年后,这两家巨头开始收缩投资,转而由Oracle和CoreWeave接盘——规模更小、风险承受能力更弱。与此同时,芯片公司为了刺激出货量,也开始主动融资建厂,把资本支出反向记作收入。“这是一种精致的循环,买方变卖方,卖方又成了融资方。”
Cahn指出,如今行业中常见的大项目——动辄以“吉瓦”计量的算力交易——很多其实并未完成融资。“现在没人知道1个吉瓦到底值多少钱。”他的估算是,每1个gigawatt的数据中心造价约400亿到600亿美元。按照目前全球规划的800个gigawatt计算,这意味着约8万亿美元的建设需求,而这些资金远未真正落实。“我们正生活在一个所有资本机器都朝同一方向倾斜的时代——AI——但问题是它们都集中在一个过短的周期内。”
他把这一阶段称为“股权型泡沫”,区别于2008年的债务危机。那次是信贷链断裂,而这次更多是估值层面的膨胀。“AI的资本循环不是借来的钱,而是股东的钱。”当市场情绪反转,受伤的将是持有股票的人,而不是银行。Cahn强调,大多数AI项目仍以现金和股权融资为主,因此崩盘形态不会像过去那样剧烈,却会更普遍、更缓慢地影响每一个投资组合。
在他看来,这场泡沫的核心特征并非虚假需求,而是时间错位。投资人押注未来十年的收益,却在两年内把钱花完。“这是一个被压缩的时代。”产业的成长周期被资本的短期逻辑推到极致——模型还没落地,服务器已满负荷,项目刚开工,下一轮融资又开始。Cahn认为,这种错配在长期并非灾难,只是需要更长的周期去消化。“AI最终会兑现全部潜力,只是不会在2025年。”
他把这种现象称作“物理性迟滞”——能源、设备、工程都有摩擦成本,资本却假装没有。投资人愿意为“未来的算力”买单,却很少为“正在施工的算力”付出时间。Cahn的结论是:AI产业不会崩溃,但它必须经历一次“现实回归”的再平衡。“市场现在买的是速度,未来买的会是耐心。”
赢家与输家:算力消费与垄断幻觉
在这场被资本推向极限的周期中,DavidCahn给出的判断很直接:“赢家不会是生产算力的人,而是消费算力的人。”他将AI的结构分成两类:生产端与消费端。生产端像炼油厂,负责提供统一的基础资源;消费端则像能源用户,利用这些资源创造更高附加值的智能应用。
他的逻辑是,算力是一种“商品化资产”,生产越多价格越低。“在过度供给的市场里,你可能是最优秀的炼油工,但油价下跌仍会吞噬利润。”因此,从长期回报来看,生产算力的企业注定具有周期性,估值波动剧烈;相反,那些将算力转化为智能、内容或服务的企业——也就是“算力消费者”——将享受更稳定、更高倍的复利增长。
这套框架最早出现在他2023年发表的《AI的2亿美元问题》一文中。那时他提出:算力的最终受益者是使用方而非制造方。如今,这一判断已成为行业共识,但他指出市场行为仍然背道而驰——“尽管大家嘴上都说要投消费端,80%的资金仍流入生产端。”因为生产端能消耗更多资本,融资规模庞大,投资机构更容易“部署资金”。这是一种结构性偏见:资本被“吸引到最烧钱的地方”,而非最有创造力的地方。
Cahn用云计算的例子解释了为什么这种偏见令人误判。Google、AWS和Azure这些云巨头被视为不可撼动的垄断者,但它们的诞生背景和当下完全不同。“当Google创立时,没有人知道它会成为垄断;当YouTube以10亿美元卖掉时,也没人认为那笔交易低估了未来。”垄断之所以能形成,是因为它在“无人注视的角落”成长。而AI不具备这样的隐蔽性——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它的重要性。
因此,Cahn提出一个警告:AI不会再复制“大厂垄断时代”的利润率。“今天的创业者都在公开的战场上竞争,任何一个突破都立刻被看见、复制、追赶。”他称之为“透明市场”,在这种市场里,垄断利润难以形成,行业利润率会回归常态。
他认为,这种结构性变化反而是好事。AI行业的开放竞争将更快地推动技术扩散和价格下降,消费者将以更低成本获得更高质量的智能服务。“我们不该害怕竞争,真正该害怕的是AI的垄断。”
谈到企业特征时,他再次强调对“算力消费者”的偏好——那些用AI改变终端体验的公司。他提到红杉投资的Clay与Juicebox,前者在构建全球化数据关联层,后者在重塑招聘体验。两者共同点是:不依赖无限融资,而依靠真实的客户爱与需求驱动增长。“最好的公司,是那些不需要资本也能活得很好的公司。”
Cahn把这种自我造血能力视作新周期中最宝贵的资产。他总结道:“资本不会决定谁能成功,客户才会。”在一个竞争完全公开、供给持续扩张的市场,算力消费者才是长期的复利机器,而算力生产者,只是周期的波峰与波谷。
防务的转折:从战争到威慑
当对话转向防务科技时,DavidCahn的语气格外笃定:“防务是下一个AI。”他回忆,自己在2018年刚开始投资AI时的心情,与今日投资防务时如出一辙——那是一种被忽视但不可逆的趋势。乌克兰战争在他看来,就是防务领域的“Transformer时刻”。这场冲突让世界意识到一个残酷现实:“技术已经走到2025年,但战争仍停留在1970年。”
在他看来,防务领域的技术代差来自长期和平带来的“制度惯性”。五十年来,世界经历了罕见的和平周期,防务体系也随之固化。直到俄乌战争爆发,才暴露出传统装备与现代计算之间的鸿沟——卫星图像、无人机、远程打击和数据决策系统的结合,使战争的“数据化”成为现实。Cahn说,正如Transformer论文开启了AI的工业革命,乌克兰战场也成为全球防务数字化的起点。
红杉确实错过了防务投资的最初窗口,他并不回避这一点。“我们的确晚了,但我们正在赶上。”他认为,这种“补课”是必要的。就像红杉当年重新进入移动互联网一样,防务领域也正处于“再创业”周期。不同的是,这次的目标不是战争,而是威慑——“防务的意义,从来不是打仗,而是避免战争。”
Cahn将这一轮的防务创新视为“数字化防御革命”:国家不再仅仅依靠传统军火厂和长期合同,而是向新型科技公司开放合作,让算法、智能体、卫星和传感器融入军工体系。“这其实是防务行业的SaaS化,只不过客户是国家。”
他用“国家冠军”来形容未来的格局:每个主要国家只会诞生一到两家真正的主导公司。在美国,是Anduril;在以色列,是Kela;在欧洲,是Stark——这三家都是他认为的“国家级公司”。红杉在过去两年中,分别投资了后两家。Cahn解释,这种集中化是行业属性决定的:防务不是开放市场,而是高度集中、单一买方的产业。“防务科技的目标是服务国家安全,而不是追求用户数。”
以色列的Kela拥有全球顶尖的工程与安全团队,而欧洲的Stark则在两轮融资中得到红杉支持,正成为区域防务数字化的核心平台。Cahn形容这两家公司是“现代版的洛克希德与雷神”,但它们的武器是算法和数据。
对于防务投资过热的担忧,他态度明确。“这不是一个可以容纳30家独角兽的行业。”他预期未来全球范围内仅会出现个位数的巨头,因为客户有限、技术门槛极高、周期漫长。投资防务,不是计算回报率,而是长期信任建设。“防务公司不靠广告增长,也不靠爆款产品,它们靠的是五十年不出错。”
Cahn强调,这个领域的核心指标不是利润,而是安全。“好的防务技术让战争不发生,让人不用死。”在他看来,这种“威慑力红利”才是真正的复利,而防务科技的使命,是用AI帮人类延长和平。
年轻的力量:AI原住民的一代
谈到创业团队的构成,DavidCahn提出了一个几乎颠覆硅谷招聘逻辑的观点:“在AI领域,没有人有超过5年的经验。”这句话听上去像玩笑,但在他看来却是最重要的现实判断。ChatGPT发布至今不过五年,所有人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。那些23到25岁的年轻人——大学刚毕业的工程师、科研社群的开发者——不仅是使用者,更是新范式的原住民。
Cahn说,他每年会见两三百位刚毕业的年轻人,大多数来自顶尖学校,他甚至亲自为投资组合中的公司“挖人”。他发现,那些在18岁就开始使用ChatGPT、训练模型、写Prompt的年轻人,拥有一种完全不同的直觉——他们不是在学习AI,而是在用AI思考。在他眼中,这类人才的学习速度与迭代能力,是当代创业最宝贵的资产。
传统初创公司会优先聘请资深工程师,因为他们懂架构、能独立交付;但在AI创业时代,Cahn认为“通才年轻人”反而更有价值。“我们不该低估23岁的工程师,他们的脑回路是原生适配AI的。”他承认雇用年轻人风险更显性——情绪不稳定、工作经验不足、对组织流程陌生——但他宁愿承担“看得见的风险”,也不要那些隐藏在效率和惰性中的“隐性风险”。
他在红杉内部称这种思维为“可见风险偏好”:任何决策都带来代价,但真正危险的是你没看见风险就做出决定。“资深员工的风险藏得深,他们可能不再学习,也可能把创新变成例行公事。”相比之下,年轻人哪怕犯错,也能在实验中长成新一代核心力量。
当被问到如何建议刚踏入职场的年轻人时,Cahn的回答更像一位长期研究社会心理的投资人。“年轻人择业时常用的是模仿算法——他们参考前一届最优秀的人去了哪里。”他称这种模式为“模因算法”:看上去是独立选择,实则是跟随社会惯性。他并不全盘否定这种机制,因为在稳定周期里它确实有效——上世纪2000年去Google、2010年去Palantir,都是聪明的选择。但他强调,这个算法在2025年“失效”了。
原因在于,上一代人的数据集中没有AI。那些榜样没有经历生成式智能的爆发,也没有见过LLM改变工作的方式。“模因算法在面对新数据时崩溃。”他建议年轻人保留跟随直觉,但必须在决策中加入一个新的权重——AI变量。“加入AI变量意味着,你要重新定义未来的有趣工作在哪里。”
在观察这些年轻人时,Cahn发现一个重要分层:90%的人选择工作时问“我能获得什么”,而只有不到10%的人问“我能贡献什么”。他称后者为“建设者(Builders)”。这些人通常是创业公司的文化中枢,他们不以职位衡量价值,而以创造衡量意义。“当你贡献得足够多,你自然能获得更多。”
他说,AI创业者最需要的正是这种“贡献型人格”。在Clay、Juicebox等他投资的公司里,核心团队成员都极年轻,却能承担远超年龄的责任。Cahn形容他们是“生于算法时代的一代人”,也是驱动下一个十年的原动力。“未来最重要的招聘,不是再找40岁的专家,而是找23岁的天才。”
泡沫、进化与时间的尺度
在节目最后,DavidCahn重新回到了那个最常被问的问题:AI是否是一场泡沫?他没有回避,也没有修辞——只是平静地说:“是的,但这是值得经历的泡沫。”在他看来,泡沫并不意味着虚假,而是新技术与资本之间的时间错位,是进化的自然现象。“任何足够伟大的革命,都会以泡沫的形式出现。”
他回忆2000年的互联网浪潮:当时无数公司破产,市值蒸发九成,但留下的Google、Amazon、Netflix改变了整个社会。“泡沫不会摧毁技术,只会摧毁错误的节奏。”他认为,AI也在经历同样的阶段——一部分人太早下注,一部分人太慢行动,而真正的赢家,是那些在混乱中依然能持续构建、沉下心解决问题的人。
Cahn强调,AI并非虚拟的未来叙事,而是当下正在重塑物理世界的力量。从电网到数据中心,从防务到教育,从内容到劳动力市场,AI的触角已经深入每个社会层面。它所带来的变化,既是经济层面的,也是文明层面的。“AI是人类历史级的事件,它让我们第一次有能力复制自己的思考。”
他也反对那种把AI视作“技术末日”的论调。“AI不会毁灭世界,它只会暴露世界。”它揭示了人类组织的效率、制度的惰性、教育的滞后,也揭示了创新的潜能。Cahn认为,这种揭示本身就是一种进步,因为唯有看见真相,社会才能修正方向。
对于时间,他的视角依旧宽广。很多投资人希望在两年内看到结果,而他看的是五十年。“AI的进程不会被财报定义,它是一种长期的文明曲线。”在他看来,AI的每一次迭代都在延长人类的“智力寿命”,让知识与经验不再以个人生命为限。
他用一句带有哲学意味的话收尾:“我们可能会烧掉一些资本,但最终会得到一个更聪明的世界。”在Cahn的叙述中,AI的故事从未是关于谁更快、谁更富,而是关于人类如何更好地理解自己——以及,如何让技术成为我们继续进化的证据。
